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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照面

白净面,两丸漆黑眼珠,秀气鼻梁,鼻尖被风吹得微红。商闻柳带着点笑意,两瓣薄嘴cun上下一碰,拱手说:“指挥使、秦少卿,新年吉祥。”

那嘴没什么血色,太冷了,发白,温手心有汗,他道自己无甚见不得人,直直逢上商闻柳视线:“客气,商主簿新岁高升。”

秦翌看商闻柳犹如看一副字画,笑脸绽似桃夭,手心里一直握的纹银暖手炉子抖出来,这炉子做得讨巧,如何颠簸炭火也撒不出,捏在手里玲珑可爱。“天可怪冷的,商大人别冻着。”秦翌踩着雪上前,想抓起商闻柳的手给他,却发现此人两手满满当当,结果一回头,温也没打算给他解围。一时尴尬,只好哈哈一笑,说:“,瞧这玩意已经不热乎了,改回我弄个大的来。”

商闻柳道:“多谢好意,下官就住在此处,家里小妹烧了炉子,指挥使与秦少卿如不嫌弃,容下官斟两杯热茶小坐片刻?”

秦翌眼珠一转,心想这屋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宝贝,抢声说:“商大人盛情,怎好辞却啊,秀棠,咱们......”

温道:“不必了,我与秦少卿是来找一样东西的。”

秦翌垮下肩膀。

一旁静了许久的老奴上前,躬身道万福:“大人,我家主子猫丢了,循着脚印找来,方才听见贵宅院中有猫儿叫声,给否行个方便,开门让老奴一观。”

“老伯客气了,是我分内事。”商闻柳微微一笑,行至门前,手里纸包放在一旁,檀珠听着外面的动静,抱着阿黑乖巧蹲着。

风领围得高,后颈整片都遮住了,细嫩皮ro什么也看不见。温脑袋里又跳出那日在大理寺,在昏不见光的高台架边上,白皙脖颈下肥软的耳垂边上露出的那一颗鲜红小痣,他久经风霜长了茧的指腹磨蹭到的一小片嘴角皮ro。

又一恍然,还是那双诏狱里晶亮的眼,灼灼的,禁不住又是一响贪看。

他本不应该看的,可眼神收不住。温自己也奇怪,他一向是以自制为傲的,偏偏连偶然对视都舍不下,连意外触碰都忘不掉。

被注视的那人坦荡开锁,丝毫不知他是怎样焦灼的情绪。

院门打开,猫归原主,老奴掏了一锭银子要酬谢,商闻柳自然是不收的。

老奴抱了阿黑去复命,临走时商闻柳站在门前目送。

秦翌虽难舍,还是有求于温,跟着回去了。

人去院空,檀珠边帮着提东西,边绘声绘色地描绘:“那么肥一只猫,从咱们墙上跳下来,砰一下砸进雪堆里了,又下了一阵雪似的,可笑人了!公子你说哪有猫这么傻的,平时见的都可精了,一看人来,跑得就没影儿。”

“豢养的猫儿和野猫儿不一样,”商闻柳提着几包东西往里走,“防备心是两回事,世道好人多,坏人也不少,行路时有提防之心是好事啊。”

他看着檀珠,小姑娘似懂非懂的样子:“公子是告诉檀珠要像野猫儿一样么?”

商闻柳笑:“差不多吧。”

“一视同仁不就好了。”檀珠学了新词,随ko就说。

“那可不行,会伤了好人的心,人和人之间的情谊,说不好。”

“我不懂!”檀珠叫着,“公子拜年都拜完了?”

“是呀。”摸出一兜子同僚赠予的饴糖果脯,色泽鲜艳芬芳绕鼻。

檀珠欢呼,什么好人坏人一视同仁都不如果仁了,双手蹭蹭灰就奔着去吃。

纸包堆上桌,商闻柳脚步一停:“哎呀,还有一家没去呢。”......

傅鸿清在大殿里坐着,这是平时皇帝小廷议用的地方,现在没人,宫女太监默默然守在边上,松公公嘱咐说皇帝过会儿就到,傅鸿清坐了有小半时辰,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,眼睛盯着顶上绘的金龙出神。

金龙有多高呢,他不知道。

傅鸿清打小在清州长大,十二三岁举家迁到了京城,再也没回去,他望着顶上辉煌的金龙,呆呆地发愣,好像从南边一路北上还是在昨天,又好像那年望见京师的牌匾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。

李庚一脚跨过朱红门槛,他的傅爱卿已经站起来,弓着身子行礼。

“万岁。”

“免了。”皇帝兴冲冲掀袍坐下,“那天的棋局,朕想到解法,明粹。”

明粹应声而来,端着张香榧木棋盘高举过头顶,身后两个小太监各自抱着棋笥,缓步进来,摆好了,皇帝挑子,重新将残局复原。

圣上来了,茶水自然要换新的,两旁宫人忙碌起来,傅鸿清没管这些旁的,不动如山,细细看着棋盘,李庚扬起眉毛,对他一笑,一颗白子落下。

掷地有声,好险的棋。傅鸿清眼角微微一跳,执子半晌,又放回棋笥,说:“陛下兵行险着,好谋略。”

李庚开怀,真有了大局在握的快意,他示意侍候的太监撤去棋盘,自己独留了一颗棋子把玩,笑说:“听闻爱卿少年时在清州府与老棋手对弈,战了三天三夜惜败对手,今日依你看,朕比之如何?”

傅鸿清垂首:“宛若云泥,匹夫何能及君也。”

皇帝正是兴头上,傅鸿清让他高兴了,便挥手说:“下去备午膳,朕议完事再送上来。”是要留他用饭。

明粹领旨,领着两个小徒弟弯着身子退出去。

到底是皇帝,议完事也不知何许时候,冬日又冷,羹汤凉得快,少一分把握不好则大祸临头,居然轻飘飘一句话就领下去了。傅鸿清不说话,等着皇帝发问。

皇帝握着圆润棋子在手心盘动,带着些试探说:“爱卿觉得,若选一人入内阁,谁可堪?”

天色渐沉,整座城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,温家里早熄了灯火,外面人影兀兀欲动,他左右翻身睡不着,心里浮着那点虚无的忌惮。

大理寺主簿,放在大理寺衙门就是个打杂的官儿,官职小到趴在地上都看不清,说有什么企图,温是不信的。可偏偏太巧了,短短两个月,这中间似有还无的人情谁说得清呢。

他翻身,裹紧被褥,想起白天找回阿黑之后,门前忽然来了客。

那是商闻柳,他又来了。来做什么呢,讨好是不会的,大过年的。温想着,坐在廊下烤火喝茶,看见老奴与他说了什么,大多是一些客套话,是了,把他拒之门外,别进来。正月里见了面,不去拜年说不过去,何况是商闻柳那样拘礼的。温只隐隐想了一瞬,那道瘦高的身躯在门前一晃,就离开了。

他们算是有点过节,商闻柳就只投了名刺,送了些东西来,都不值钱。互投名刺是文人之间惯爱耍的玩意儿,温起初不想接,懒得与文人沾上关系,要送还回去,谁想一看那字筋骨峥嵘,秦翌撺掇着他收了。秦翌揣的什么心思他知道,总是惦记这惦记那,心太大了,他那屋子迟早装不了。

温收了名刺,随手扔在书房角落,东西扔了,心里还挂着、想着,祸事的猫扑进书房闹腾,掀起的一大叠纸片里又夹着这张薄薄纸片,温扫一眼就看到,心烦撕了。撕痕边角的黑色墨迹露出一些,依稀辨别是字迹遒劲的“兰台”二字。

想了这些,愈发心烦意乱,这还是正月初一,已经这般不堪烦扰,一年开不了个好头,似乎这接下来的日子都要不安宁了。

温闭眼,催促自己入眠。

夜里雪渐转大,乱纷纷琼屑疯坠,这是今冬最后一场大雪了,立了cun,马上就是融融的流水飞红。

这是宏庆三年的正月,瑞雪兆丰年,一夜里无数愿望一同飞入青霄,愿此新岁,风调雨顺,沧海波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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