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光相对, 闻妤似乎被灼了一下,她睫毛扇了扇,莫名其妙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。他就那样沉而平静望着她, 等待答案, 瞳孔里有她静滞的面庞。
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闪过。
他这个样子还挺有正宫姿态。
紧接着, 她又有些忿忿,他有什么立场摆这种姿态呢?她笑不笑,对谁笑,又关他什么事?
出于某种逆反心理,闻妤的解释高高在上:“同事之间礼貌地笑一下,你也要管吗?”
谈让的眉梢压了下, 眼睛沉得像望不见底,拎着打包袋的手, 因为用力而青色脉络明显。半晌, 他说:“先上楼吃饭。”
不知是巧合,还是他们之间的气场太唬人,那一趟电梯就只有他们两人。
谈让沉默地按了楼层。
是在电梯门缓缓合上后, 闻妤开始有一丝良心发现的后悔。怎么说他手里还帮她提着饭,她语气未免太刺。
可脑海又有另一种声音:怪他,是他先说了没立场的话, 才激到了她。
两种想法,没有打架让她纠结犹豫不决。
在后一种声音出来时, 前者便偃旗息鼓, 那一丝后悔了无影踪。
电梯光滑的金属壁面倒映出他的身影,风衣挺阔, 长身玉立,他那张脸不做表情时仿佛天生带冷。
闻妤瞧瞧观察着他面容, 想探究出几分他来平城的意图。
谈让也垂眸落在电梯金属壁面上。
两人并肩而站,谁也没有偏过头,都在目视前方,可视线却在倒影中相撞。
碰撞仅维持了一秒,电梯门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响声打开。闻妤率先走出电梯,头也没回直奔顶层独属她的房间。
刷卡开门后,闻妤倚着门框,或者说是挡住了进房间的路。她扬了扬唇,递出白皙手掌:“饭给我就好,我想你应该还要忙,就不说那些进来坐坐的客套话了。”
谈让反问:“我忙什么?”
“你忙……”闻妤顿了下,缓缓接了句:“工作?”
总不能是专程来见她的吧?
谈让眸光微动,在她脸上流连一阵,确定她真的没有半分邀他进去坐的意思。她是教养很好的人,在柏林时她会礼貌地说过晚安后,等他离开再进房间。
但现在她不礼貌了,就因为他问了句话。可心内深处他又觉得,她对他任性他也情愿受着。
只要是她给的,他都情愿。
他的王国有唯一的王,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
可是她不能把给他的,再给别的男人,笑也不可以。
他垂眸注视她,嗓音刻意克制的平缓:“确实是工作……”
闻妤一脸“果然如此、意料之中、被我猜中”的表情,刚要开口,就听见他说:
“视察投资的电视剧拍摄进度、以及女一号的状态,我想,应该算是工作吧?”
闻妤张了一半的口顿住,又慢慢抿紧。差点忘了,这部剧由他全额投资,当之无愧的甲方爸爸。
见她态度似松动,谈让抬了抬手,修长的手指勾着打包袋,低声:“你不饿吗?”
闻妤下意识地诚实回答:“饿。”
不止饿,还有些累。不想让他进去除了被那句话激了下之外,更重要的原因是何韵和佳佳跟她住一起,等下她们会怎么想资方大佬出现在她套房的这件事。
算了,爱怎么想怎么想吧!一下午剧本围读她快累死了,没心情再僵持。
她侧了侧身,下巴点了点房间里,颇有些勉为其难:“进来吧。”
酒店最奢华的顶层套房,客厅空间宽阔到空旷的地步,灯光垂下,满室明亮璀璨,落地窗外是平城夜色如墨。
有一扇窗临走时大概忘记关了,刮进来了一阵冷风,空气清新又带着凉。闻妤去关窗时风刮得更猛烈,带起她毛衣裙的下摆,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出又被遮盖。
谈让将打包袋放在餐桌上,隔着宽阔客厅遥遥望了眼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,直到她关完窗转过身也没有移开眼。
闻妤是关上窗后,才想起来佳佳在车上时查了天气预报,说平城今晚降雨,明天降温。她走至餐桌前,拉开椅子坐下,仰头看他:“今天晚上会下雨,你视察完工作还是早点回去吧。”
谈让将餐盒一个一个拿出,拆开封口盖子后摆到她面前。有汤汁洒上他手指,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着,问她:“回哪?”
闻妤只用撕开餐具:“京市?或者是你今晚休息的酒店……”
说到“酒店”两个字时,她顿了下,他总不能就住这家酒店吧?
闻妤撩了下眼皮,在他的脸上看到了“你猜对了”的肯定目光。她吁了口气,他是有多了解她,仅凭一个停顿就猜出她心中所想!
她郁闷地送进嘴里一口青菜,嚼完咽下去,又说:“那也请你快回自己房间,等下我经纪人和助理,看到你在本女明星的房间不太好。”
“怎么不太好?”
谈让语气像在明知故问。
闻妤脸颊鼓动着,瞪他。
“会以为我是你的金主吗?”
闻妤呛了一下,猛烈咳嗽,两道细眉拧得紧密,话也说不成,单晃了两下白皙手掌。
谈让心领神会递上水,仍不打算放过她,尾音勾着又说:“那我和她们解释,是你包养得我,好不好?”
闻妤大口喝完水,深呼吸了两下,盯着谈让的脸好久没说话,似乎在探究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……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。
探究不出结果,她毅然拒绝:“不好,从现在开始,你别说话了,影响我吃饭。”
谈让果真不再说话,摊手比了个“请吃”的动作,随后转身离开餐厅。
闻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,但也懒得理会,吃饭最重要。于是,她吃完饭就看见谈让已经换上了酒店浅灰色的男士拖鞋,风衣不知道被他挂在哪里,就只穿着里边那件版型并不宽松的黑色高领内搭。
不宽松到什么程度呢,宽肩窄腰与劲而不壮的肌肉轮廓被尽数勾勒。
闻妤瞳孔放大,目光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,将人打量个遍后,抽了下嘴角,语气急了:“你风衣呢?你快穿上,被别人看到你这样很不好。”
她想上手推搡他去穿风衣,可手抬了一半,看着那件不宽松的黑色内搭,又觉得无从下手。
手指蜷了蜷又放下,蓦地想到什么,她迟疑问:“你不会……打算住这间吧?”
“不行吗?”
他在问,语气却理所当然。
“当然不行。”闻妤斩钉截铁拒绝,“我是女主角,你是投资方,避嫌懂不懂?而且,等下我经纪人和助理就要回来了,她们也是住这间的。”
说到这,她才想起来,佳佳买东西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,到现在都没有回来,跟过去的何韵也一去不返。
谈让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,走近了两步,他垂首,目光几乎与她平视,不紧不慢地陈述:“她们今晚不会回来了。”
不回来是什么意思?
闻妤一时没反应过来,乌黑的眼仁看着他忽然凑近放大的面庞,脱口而出问:“为什么?”
她眸中疑惑实实在在。
“去漱口刷牙,等下告诉你。”
闻妤没动作,依旧看着他,像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。可何韵跟佳佳这么久没回来又是明摆着的事实,她有点担心。
其实心里是有猜测的,她问:“你给她们派了什么工作?”
“大晚上的还派工作?”谈让唇角莞尔,略微挑眉:“那是吸血的资本家才会做得事,你说过的,我是心善的资本家。”
他否定了这个猜测,却又不说答案。
闻妤只得去漱口刷牙,反正这也是她饭后本来就要做得事。她牙刷得一贯认真,漱口好几次,荔枝甜味的漱口水将方才饭菜的味道冲刷彻底。
她还顺带洗了把脸,只用了清水,又仔仔细细把脸擦干净,在洗漱镜前照了下,才满意地收工。
刚转身,谈让就斜斜倚靠在瓷砖墙面上,饶有兴致看她。
“你刚才说避嫌?”方形白炽灯垂下的光拉长了他睫毛的阴影,教人看不清眸中情绪,语气也意味不明:“可你以前说过,我们之间不用避嫌的啊?而且,那时候你当着经纪人和助理地面,坐上我的车时,可没有这么多顾忌的。妤妤,你变了。”
他一点,闻妤如梦初醒。
她不知道的是,谈让为她这种变化而惊喜狂热,她的避嫌,她的顾忌,皆源于她将他当成异性对待。
闻妤表情有短暂的不自然,像是某种心绪藏在云里,却有人将云雾拨开。可越在这种时候,她的脊背挺得越直,还敢目不斜视看他:“你先回答我问题。”
“好。”谈让轻描淡写般回答:“她们今晚定了楼下房间。”
?
闻妤沉默了下,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早有预谋,从他出电梯开始,不对,从他来平城开始。
他画了一个圈套,一点点细密地把她圈了进去。她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落了进去,慢吞吞地开始生气。
是真气性大了,给他甩脸子,声线冷冰冰地降下一句:“你别住这,你去住别的房间。她们能去楼下住,你也可以。”
“是,我也可以。”他没违逆她,站直了些,语气少有的无赖:“亲我一下我就走。”
闻妤讶于什么时候他竟能如此自然地说着无赖般的话,相比从前,他脸皮简直见长,反倒衬得她面子薄薄一层。
她沉默以对,耳垂却不受控制泛起红。
谈让敏锐地发现了她耳垂的绯色,眸光似暗涌,缓缓开口:“妤妤,催你吃饭,就是为了有力气接吻。况且,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接吻过。”
那抹绯色从耳垂渐染上脸颊,忍无可忍般,闻妤终于上手,攥住他黑色打底那一层细腻轻薄的面料,领口下方的位置被拧出褶皱。
她仰头看他,面色羞赧又咬着牙:“所以,还有几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