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, 不能用钱来衡量。”
傅予斟酌着开口，这是实话，但他说的有点儿虚。
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么说的目的, 不把钱全部交给陈因。
他的钱确实是要给陈因花的, 但不能全权交由陈因掌控。
傅予心底捋着思绪，总觉得自己像是不舍得给钱的抠门男人。
可陈因……他实在放心不了。
哪怕重来，陈因书都读到了高二了，但一张嘴, 傅予就觉得他能做出败光家业的事。
“哦~无价之宝。”陈因拖长音调，眼尾扫了他一眼, 转到正前方, “就是不想给钱的意思。”
傅予当然不是这么想的, 他辨不过陈因，便岔开这点, “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买。”
陈因随意在台阶上坐下, 不是很相信的模样, “是么？”
傅予迈出一步，而后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，说出了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，“因因, 我现在有钱了。”
“我可以满足你的所有愿望。”
“你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店我也买下了。你欠的钱百倍还给他们也可以, 你……”傅予说着，渐渐不自信起来, 他咬咬牙, “想送游轮也可以。”
陈因手臂撑在后面, 不感兴趣的望着天空，“你说的那些是他的愿望, 不是我的。”
傅予知晓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情，但无比肯定他们就是一个人。
不过当下没有逼着陈因认下那些事，而是顺着他的意思问，“那你现在有什么愿望？我会努力满足你的。”
陈因生在这个贫瘠的小地方，又读到高中，应该不至于……
陈因仰面，眼睛看向蔚蓝色的天，“我想看几十架飞机在天上飞，一会儿摆成人字形，一会儿摆成一字型。”
“可以么？哥哥？”
傅予沉默片刻，艰难开口，“我也没有那么有钱。”
并非是他不够努力，是这真不行。
这么大手笔，他也只在阅兵的时候见到过。
陈因都懒得看他，“哦。”
傅予不死心，“你还有其他愿望么？”
陈因兴致缺缺，“还是算了吧。”
傅予坚定道，“没关系，你说吧，我一定会想办法的。”
好歹他也拼命努力了这么多年，退而其次的念头，总能帮陈因实现吧？
陈因蹙眉，“怎么没关系？要是你做不到会恼羞成怒迁怒我吧？”
傅予收起了宽慰，“……不会。”
陈因没有不好意思提要求，只是觉得他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啊。
呵。
陈因打量他一眼，不情不愿开口，“行吧。”
“那我要这个世界上的蝉都消失。”
安静的篮球场更安静了。
“懂了，做不到是吧？”陈因露出一个假笑，“没关系的~”
傅予额头冒汗，“蝉它是一个物种，比较常见，灭绝不太可能……”
难做是一回事，他要是真的做了，恐怕要跟陈因隔窗相见了。
陈因从前到底是在做什么？
读书都救不了陈因。
“没本事就没本事，找什么借口。”陈因嘟囔了一句，欲盖弥彰的转头对傅予道，“不是说你哦。”
傅予心口堵得慌。
蹲在树后的陈兴有点儿替自己老板汗流浃背了。
他原本拿着手机随时准备报警，方便解救小同学，毕竟他们老板真的不太正常，他是见证过老板买手铐打笼子的。
没想到更狠的人在这儿呢。
老板一米九的人蹲在那里，好像一条丧家之犬啊。
林念跟校长解释清楚情况找过来，就看到傅予垂着头坐在陈因身旁。
他惊讶过后，很快反应过来。
傅予是找了人跟踪他的，从几年前就开始了。
也不知傅予为什么认定陈因会再次出现，还跟他有关，林念从前没把这些放在心上，现在也无从考究。
他快步靠近，有些担忧陈因。
傅予这几年行事有点儿偏激，林念担心……
走近了就听到陈因的声音，“安排我们都上大学也不行？”
“你有点儿太没本事了吧？”
傅予回话时有些虚弱，“高考是不能插手的，必须维持公平公正。”
“陈因。”校长脸上挂不住，提醒了陈因一下。
陈因一脸乖巧的站起来，“校长好，我跟这个哥哥开玩笑呢。”
傅予，“……嗯。”
“傅先生，林医生，陈因你们也见过了，我看他也不太方便接受你们的资助，不如就算了吧。”
校长，“我们学校还有其他非常优秀的同学。”
陈因连连点头，“对对。”
林念不肯放弃，“陈因，我带你出去真的只是为了让你受到更好的教育，你不放心的话，想要什么保证都可以提，我都会做到的。”
陈因只是瞥了傅予一眼，“还是算了吧。”
林念警惕的看着傅予。
傅予有苦说不出：……
陈因那一眼可不是向他，是在点他呢。
但他还得竞争一下，“我不会逼你学习的，我不指望你读书多厉害，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。”
陈因意动，但有些犹豫。
靠不靠谱啊？他刚才提了好几个事这人都不给办。
校长抢先一步回绝了，“两位还是再考虑一下吧。”
他态度强硬，“陈因，你跟我一起送两位好心人离开。”
陈因老实的跟在校长身边，傅予许多没来得及说的话都不方便说了。
倒是林念离开之前，把蛋糕递给陈因，“你想留在这里也可以，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。”
傅予慢了一步，正示意陈兴去车上拿冰淇淋蛋糕。
他昨天订了市里的蛋糕，加钱让人送过来的。
陈因敷衍着，“谢谢林医生，我不喜欢吃冰的。”
校长也在一旁打圆场，嘴上说着叫他们回去自己吃，飞快的拉上了校门。
他隔着铁门对外面的人乐呵呵的摆了摆手，转过头才教育陈因，“咱们招惹不起人家，陈因，你千万别为眼前的小恩小惠葬送了自己的前程。”
“读了这么多年书，吃了这么多苦，不能在临头功亏一篑。”
陈因一脸乖顺的点着头。
校长叹气，“本来我是考虑到外面资源确实好，你去外地读书说不定能搏一搏，上个重点大学，但是我看他们来者不善，还是算了。”
陈因真跟着他们离开，卷入是非之中，哪儿还有精力学习？岂不是糟蹋了这些年的苦读？
陈因听的一脸坚定。
他绝不会走的！外面教育资源好，不就等同于外面学的更可怕么？
只是他没想到，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所学校的可怕。
下午的时候，几个他印象模糊的同学竟然来给他道歉了！
“陈因，上次是我不对，我不应该怀疑你作弊。是我成绩不如你，心里嫉妒才会那么说的。”
“我以后不会再乱说话了，你千万不要放弃学习，我们一起考北京大学吧。”
单眼皮的少年垂着头说着，还送给他一个错题本做歉礼。
连游花也悔过，“陈因，你可千万别想着辍学入赘，要吃很多苦头的。”
“我们只有一条路能走，就是考上大学。”
“以后我会监督你完成每一科的作业，陪你把落下的成绩拉回来。”
陈因连做梦都是他们追着自己，“我们一起做题吧！”
好不容易听说要放假，松了口气，就见班主任守在他身边，“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吧，我去做个家访。”
“家访？”陈因呆滞的看着这位面色和蔼的老师。
而后遭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盘问回顾。
连小时候大雪封山，有老师专门来背他去上学的事情都翻了出来。
陈因坐在小板凳上，没忍住，哭了。
他怀疑自己现在就算是死了，也要被他们挖出来，问一问，为什么不能坚持到高考之后？
他的墓碑上会写陈因——高中没毕业。
他连晚饭都没吃多少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推开窗户，看到外面的一道影子，面色毫无波动。
闹鬼而已，哪儿有学习可怕？
那道影子凑近了，“怎么了？”
陈因这才认出来是傅予。
傅予压低声音，“是不是睡的不习惯？”
他是翻墙进来的，陈因家里的墙简陋的等同于无。
不过也能理解，看这土屋，贼路过都得连退三步，默念无意闯入。
陈因想起来校长的话，校长把傅予和林念比作豺狼虎豹。
区区豺狼虎豹……
陈因叹气，“哥哥，你带我走吧。”
傅予立刻伸出手，“我在县里订了宾馆，今晚先住那里，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。”
这里条件确实太差了，他站在窗前，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腐朽霉味儿。
档案上的寥寥几字根本不足以描述陈因的窘境。
见到陈因生活的地方后，他那些怨恨一扫而空，只余下心疼。
不知道陈因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如果当初没有为了他设计傅如海，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。
陈因也伸出了手，“什么时候走都行，但是价格得先谈好。”
陈因到底在学校学到了什么……
傅予一边怀疑，一边挨着窗，开始跟陈因讨价还价。
“我不可能拿十个亿的流动资金给你。”
“啊？”陈因，“你那个朋友在你心里还不值十个亿？”
“他当然值。”但也不能三天十个亿。
他就是印钞机，也要废了。
傅予头疼，甚至开始游说陈因，“他就是你。”
陈因扬眉，“他是我，我是他？”
傅予肯定的点头，绝对是一个人。
不会有第二个能把他逼上绝路的人了。
陈因低头想了想，“也行。”
“我可以是他，但这得加钱。”
傅予承受不住的改口，“你不记得就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