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学。
清晨，阳光洒入官学里，给略微空旷破败的庭院里增添了许多活泼的色彩。
季宁曦推开官学的门，走进来，她的身后跟着顾云廷，以及村里运砖运瓦的村民，他们进来官学后，立即投入到了整修官学中。
顾云廷对季宁曦道，“官学的事我都会安排好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季宁曦对顾云廷笑了笑，“我相信你。”
不过季宁曦现在没什么需要忙的，今天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确定昨天没签契书的夫子来不来，她得在官学里等他们。
在等的时候，季宁曦也在忙着整修官学，一刻不得闲。
到了晌午的时候，一群人忽然闯进官学，闹哄哄的，季宁曦赶紧往大门走去，“你们是带孩子来报名的吗？”
大概有二十来个人，要么娘带着孩子，要么爹带着孩子，有七八个孩子。
最前面的男人说道，“我们是听到消息赶来的，你这官学确定要开吗？”
季宁曦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生源问题，一下来了七八个，她挺惊喜，“要开要开，你们看，这不正整修着吗？”
男人听着砰砰砰的声音，知道季宁曦没有说谎，于是又问，“那官学报名多少银子？”
季宁曦道，“六两银子一个孩子。”
旁边一位妇人皱眉道，“这官学破旧，六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？”
德昭书院可是要十两银子，六两已经少了四两了，季宁曦保持着微笑，气度良好道，“这位婶儿，官学刚刚开始修建，破旧是肯定的，现在正在整修，你一个月后再来看，一定好看又气派。”
妇人没说话了，那个男人又说了，“六两银子确实多了，你能少一些吗？我们这么多孩子一起报名，少一些你也赚。”
季宁曦微微笑道，“给孩子报名读书可不是买菜，还能讨价还价，你们诚心报名的话，我马上给你们记录，要是不是的话，那你们可以去德昭书院试试。”
妇人不爽道，“你怎么说话呢？不是在跟你商量吗？这就要赶人了？”
季宁曦不急不缓道，“我不是赶人，我是在跟你们讲道理。”
妇人怒道，“什么讲道理，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。”她摆摆手，也不听季宁曦的了，“行了，不少就不少，我们走了。”
一说完，那妇人就拉着儿子走了。
跟着她走的，还有三个孩子。
季宁曦可惜地看着，但是没有阻止，现在不能妥协，不然后面的人有样学样，这官学怕是开不下去了。
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，有四个孩子留了下来。
“你们是准备报名吧？”
那男人虽然也希望季宁曦减少学费，但是并没有走，相比德昭书院十两银子，官学六两银子还是可以接受的，刚才只是试探一下。
男人道，“是，你帮我们报一下名吧，不过你这官学还在修缮当中，万一开不起来，你会退学费吗？”
季宁曦点点头，“这个请放心，一会儿报名我给你们写契书，要是官学不开，你们就拿来退，收了你们多少就退多少。”
男人道，“那就没什么问题了。”
季宁曦抬手，“几位这边请。”边走边说，“我们官学请了好的老师，会准备书本，但是需要自己准备笔墨纸砚，食堂有好吃便宜的饭菜，会让你们的孩子安心在书院读书。”
男人觉得还可以，“那多谢了。”
把这四个孩子报了名，季宁曦又客气地把他们送了出去，“大家慢走。”
正转身时，她忽然看到墙角一个黑漆漆的小孩儿趴在那里，眼神怯生生，但是带着某种期望，望着官学里。
季宁曦看得好奇，“你在看什么呢？”
小孩儿吓了一跳，刚才一时看入迷，他都忘记季宁曦了，“没、没看什么。”
季宁曦向小孩儿走去，“你要是告诉我的话，或许我能帮帮。”
她这个人心软，看着小孩儿受苦，她有些于心不忍。
小孩儿七八岁，一张脸黑乎乎的，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，比小乞丐好不了多少，像流浪的弃儿。
他望着季宁曦，犹豫了一下，道，“我想进官学读书。”
季宁曦帮小孩儿理了理凌乱的头发，“你爹娘呢？”
小孩儿低头，手指搅合到一起，“我爹娘死了，只有我一个人。”
真是可怜的孩子，季宁曦问道，“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？”
小孩儿小声道，“住在家里，我有一个眼瞎的奶奶，是她在照顾我，姐姐，你能让我读书吗？我给你干活儿赚学费？”
“好，姐姐同意了。”季宁曦带着小孩儿往官学里走去。
这一幕都被一旁的常先和魏计看在了眼里，这么商量的姑娘，不多见了，官学有这样的人操持，想来是不差的。
常先和魏计想着这些，放下了心，步子坚定地走进官学。
季宁曦带着小孩儿来到厨房，先打水给他洗了脸，然后借了梳子给他梳头，这么一打理，小孩儿就干净了。
她夸赞道，“白白净净的，长得好看。”
小孩儿腼腆地笑笑，“谢谢姐姐，姐姐长得也特别好看。”
季宁曦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脸，“嘴真甜，对了，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我叫舒彦节。”小孩儿开心地说了自己的名字。
季宁曦含笑说道，“你的名字特别好听，你爹娘真会给你娶名字，以后你就留下来读书吧。”
舒彦节特别有担当地说道，“姐姐，官学里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，你吩咐吧。”
“咱们没想到什么事情。”季宁曦摸着下巴想了想，“这样吧，你来给云廷打下手，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
舒彦节毫不犹豫就答应了，“我都听姐姐的。”
季宁曦把舒彦节带去顾云廷的面前，跟他说了一下小孩儿的情况，“接下来的时候就让他跟着你吧，你也需要一个跑腿儿的。”
顾云廷对舒彦节笑笑，“好。”
他话音一落，就听到一道带笑的声音传来，“没想到官学已经整修大半了。”
季宁曦惊喜地回头看去，“常先夫子，魏计夫子，欢迎欢迎，这边坐。”
常先看着顾云廷旁边的小孩儿，说道，“不用坐了，刚才我和魏计夫子转了一下官学，发现比我们中想象中好，很喜欢这里。”
季宁曦眸子里笑意流转，“多谢两位夫子选择官学，我替官学的孩子谢谢你们，两位这边请。”
官学里收拾出来了一个临时的办公地点，季宁曦把两人带去这个屋子，“两位夫子请坐。”
两人坐到椅子上，脸上带着几分笑意。
季宁曦把两张契书分别给两人，“麻烦两位夫子看看，上面包括了你们做的事，还有待遇回报，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。”
两人点点头，然后认真看起了契书，事关以后的生活，不容马虎。
一炷香后，两位夫子爽快地签了契书。
常先微微笑道，“我们会准时来官学给孩子们上课的，有事你也可以来家里找我们。”
季宁曦对两人行了一礼，“多谢两位夫子。”
魏计摆摆手，“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
“我送送你们。”季宁曦把两人送到大门口，目送两人远去，然后整理了一下大门口的展示牌，开心地回了官学。
现在她已经签下了五位夫子，有两百位学生都不怕了。
与此同时——
那位妇人和三个孩子来到了德昭书院的门口。
妇人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问道，“这位大哥，我们来报名，还收学生吗？”
门房目光扫过几个孩子，淡淡的傲气弥漫在言行之间，“你儿子识字吗？”
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，“不识字，尚未开蒙。”
门房更傲气了，“那德昭书院不是你们来的地方，我们这里只招收会识字的孩子。”
妇人傻眼儿了，“书院不都是给孩子读书的吗？怎么就只招收会识字的孩子了？”
门房不耐烦应付，直接开始赶人了，“我们这里是书院，不是善堂，真想读书，去官学吧。”
妇人肯定是不情愿的，她刚才把官学的人得罪透了，有些尴尬道，“大哥，你能行个方便吗？德昭书院才是我们心仪的书院，其他的不入流，我们不想去。”
门房上下看了眼妇人，“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，赶紧走吧。”
妇人和其他孩子不情不愿地走了。
退到外面宽阔的街道上，跟妇人一起离开的男人有些后悔地说道，“现在我们怎么办？”
妇人也挺后悔，早知道就不赌气了，“我怎么知道怎么办？”
她儿子可怜巴巴地问道，“娘，我不会不能读书了吧？”
妇人摸摸儿子的头，安慰道，“不会的不会的，娘肯定能想到办法送去你读书，以后咱们考状元。”
男子眉头皱出几缕川字纹，“可是现在两个地方都不要我们去了，还有其他选择吗？”
妇人烦躁道，“你不要说了，我要是知道办法，至于这么苦恼吗？”
有人埋怨道，“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，不少就不少，反正也便宜很多银两了。”
妇人怼道，“你别冲我说，我可没让你跟我一起走。”
那人看了眼妇人，拉着儿子走了。
然后又有一个妇人拉着儿子走了，他们再去官学看看，去道个歉，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。
开门做生意，哪有拒绝生意的，季宁曦给他们报了名。
三人感到无比庆幸，差点儿孩子就无法读书了。
……
文府。
性格活泼的文佳钰一大早便来找文宗兰了，“堂姐，你要不要去学堂读书？”
文宗兰性格要稳重一些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，规规矩矩，她反过来劝道，“女孩子读什么书？我们这都到出嫁的年纪了，好好待在家里，不要出去抛头露面，不然爹爹会生气的。”
文佳钰眉头一挑，“堂姐，难道你不知道女帝颁发诏令，女子也能读书科举了吗？”
文宗兰比较现实地说道，“诏令是诏令，女子终归是要出嫁从夫的，家中的父母谁会同意女子入学？”
文佳钰不赞同文宗兰的观念，“堂姐，咱们女子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，为什么一定要依靠男人呢？”
文宗兰认真道，“这是多少年传下来的观念，佳钰，咱们女子要认清现实。”
文佳钰一个字都不听，“堂姐，你就是太守规矩了，都没有自己的想法了。”
文宗兰反过来也觉得文佳钰的想法太突破常规了，跟她的观念完全是悖的，“佳钰，咱们要量力而行。”
文佳钰不耐听这些陈词滥调，只问道，“堂姐，你去不去官学？”
文宗兰缓缓摇头，“我不去。”
文佳钰并不失望，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你别胡闹，不然你爹肯定会打你的。”文宗兰的话说完，文佳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外面了。
文宗兰叹了口气，“这么野，以后可怎么嫁人？”
文佳钰来到他爷爷的书房，她是文二老爷的嫡亲孙女，但长相不出众，又学不会什么才艺，文二老爷对她不甚喜欢，“爷爷，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？”
文二老爷语气淡淡，“什么事情？”
文佳钰不加掩饰地说道，“我想去官学读书。”只要爷爷同意，爹娘不同意也会同意，所以爷爷是关键。
文二老爷低喝一声，“简直胡闹，那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吗？”
文佳钰有些不服道，“爷爷，现在女帝都同意女子参加科考了，你为什么不让我去？”
文二老爷沉着脸道，“因为你的女子，所以才不让你去。”
文佳钰跺了跺脚，“爷爷，你让我去吧，我想读书，我不会给你丢人的。”
文二老爷挥了挥手，“出去。”
文佳钰跪了下去，眼眶微微红了，“爷爷，你让我去吧，求你了。”
文二老爷很是生气，“文佳钰，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，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？”
文佳钰争辩道，“爷爷，那不是抛头露面，那是科考，学子们最大的向往。”
文二老爷根深蒂固的思想，仅凭文佳钰三言两语是不可能说动的，“你年纪不小了，回去闺房待着，等着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