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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临行

陆斗挺直了背,脸绷得紧紧的,他前面是大理寺几个管事儿的,夏风卷着又稠又腻的热气进来,zao得人更憋屈,但是没人抱怨。他们中间没人说话,所有人都没什么好脸色。

“户部凭什么?”过了许久,陆斗忿忿扔出一句。

好事常年轮不上,小鞋倒是没少穿,傅鸿清下了早朝去找皇帝,也不知说了什么,回来就郁郁寡欢,把早上的情形大略讲了,就把自个儿关屋里不出来。

陆斗在这种事上简直一点就着,当下水溅油锅噼里啪啦炸开花了:“刑部兵部都有大把的人去干,那洛汲坏到家了!”

有人说:“他为什么突然给我们找不痛快?”

还能为什么,柿子挑软的捏呗

陆斗没啥好气:“升个官儿,狗鼻子翘天上去了!”

屋里静了须臾,老何适时的提了一嘴:“他是郑阁老的学生。”

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出ko了,皇帝本来没有从京城官员里增调的意思,是洛汲跳出来侃侃而谈,把大理寺推到李庚面前。他哪来的胆子呢,背后有人撑腰罢了。

陆斗一阵窒闷,脑袋里又是傅鸿清那张郁郁的脸,他坐了一会儿,又站起来,向着外面望:“兰台人呢?寺卿回来之后之后就没见着。”

屋里面面相觑,没有回应。

外面哪里的门吱呀一响,是傅鸿清带着疲态走进来:“早上他告假,去看许家人了。”

还是那个小院子,商闻柳敲响门环,里面冷冷清清的,外面树上的知了没命地叫,屋里一点人声也没有。

门没挂锁,应该是有人的,他费力地喊了两声,里头的人才磨磨蹭蹭开了门,一阵抽门闩的声音,从门缝里露出一张黢黑干瘦的脸:“啥事?我等着做工呢。”

门拉开了些,是一个老头,袖子卷到大臂,油汪汪的汗挂满头,肩上挑着两只空桶,臭味从里面散发出来。

商闻柳明白了,这人是替人挑潲水的。

他问:“老伯,这家主人不在?”

老头眼一瞪,胸膛挺老高:“我就是这家主人!”

“这......”

老头粗剌剌道:“原来那户昨日走了,那闺女死了娘,就把屋子贱卖掉,人也找不见了。”

短短几日,许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!

商闻柳着急问:“她没有说去哪里?”

老头抖一抖肩上的挑担,咂咂嘴,挺不满地说:“这没说呢。”

他咳一ko痰出来,吊着眉梢继续抱怨:“你认识这家人?我可跟你说了,她这里头的桌子可坏了几张,当初卖的时候说好全送,我以为都是新的呢!这不是坑我呢吗,一张桌子得一吊钱吧?我买这屋花了三两银子,你说说哎你你别走啊!”

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远,商闻柳一刻不停地往回走,周遭的景色像马灯一样往后掠,溽暑炎炎的湿气往他喉咙里窜,五脏六腑被蒸了一遭地难受。

他心ko五味繁杂,活像被谁当头打了一棒,耳朵里嗡嗡的响。

上个月还赴过约,现在举家就这样散了,想要凭吊都无处可去,这是朝廷的正五品官!商闻柳想起自己刚进京的时候,他对着京师高耸的城门心驰神往,越到后来,集英殿的殿试,翰林院的闲言碎语,莫名其妙的加害,越把那些少年慷慨寸磔,他昏昏然想:这三年自以为的圆融,真的就是圆融了?

市集上还是人挤人,卖竹的,卖茉莉的,攒动着黑压压的头,头顶上蝉在叫,聒噪烦人。有人拉着他:“种竹宜暑,您看看我这竹子,绿!衬君子啊!”

商闻柳罕见地冷着脸:“不了。”

后面人高声骂了什么,他也只当听不见。

午朝之后圣旨就拟出来了,这回是明粹带人去宣读,傅鸿清接了,又交给商闻柳。

挂的是督抚名头,没有品级,代天巡视,比之前那个煊赫不少。一年之内两次派出,细数本朝的先例,也是屈指可数,明粹笑眯眯地嘱咐几句,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小出了官衢。

今上虽然有意削弱宦官权势,他们的威赫还是够人喝一壶。

厅堂摆了工部发下来的例冰,滴滴答答淌水,把一室的zao热降下来一些。老何关上门,屋里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,同僚们怕商闻柳看不准菜碟,专程把肚里那点秘辛掏出来讲给他听。

大理寺卿最近挺得圣眷,老见着出入御书房,大理寺上下一体同心,所以商闻柳此行就是拿来给朝堂的大人们挑错的,就算做足了好事,他们也能从言行举止上找出点足够嚼舌头根的地方。总归是要被弹劾,那还不如把事儿办好了,在民间落个好名声也不算亏。

“布政使章荇是郑士谋的门生,这是挂的虚名,因为每年送上来的孝敬数他最多,郑阁老也就纵着他攀附。”老何最年长,是老寺卿在时就在大理寺当差,他讲得热了,ko里han块冰,嘎嘣嘎嘣地咬,一会儿全吞了,又说:“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秦阁老要从工部选人的原因,现在工部出事,主动权回到郑阁老手中,这么讲有点儿危言耸听,但是兰台,你要小心现在还待在南关的那个锦衣卫指挥。”

说到温,商闻柳不由攥起袖ko。

老何蹙着眉毛:“你怎么来的大理寺,这不用我揭疮疤了,赵家受挫获益最大的是谁,锦衣卫又讨不到甜头,犯得着顶这个风险去查一个半夜上街乱窜的疯子吗?他们巡街这事看着有那么点道理,其实往深了一想,后面就不是你我能随意谈论的了。”

他看商闻柳面色里有些郁悒,轻叹一声:“我知道你和他有些情谊,这些情谊放在寻常时候,是锦上添花亦无不可,但现在你要面对的局面太复杂,多一份心眼多一条活路啊。”

商闻柳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,他现在被捧成了泥菩萨,能不能过江尚无法定数,他不去想自己怎么过这个关,反倒在心里忸怩地给温开脱起来。

说不定是......有什么苦衷呢。

出发前天子照例会见,商闻柳毕恭毕敬地答话,记注官神情严肃,在边上笔走龙蛇,商闻柳垂睑,这也算是留了只言片语在青史中了。

才下了小雨,官道扬尘收歇,一队缓行的车队辚辚碾过辙痕,这是押送粮草的队伍。辰时三刻,运粮的车队总算到了南关。

这几日进出城的不少,有外地来收尸的,有出去投奔的,城门ko的兵查得紧,门ko排起死气沉沉的长队。押粮车队一进城门,立刻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,兵丁驱赶完上来扒车辕的,还有无数双眼睛悄悄地瞄着那些硕大的箱子,那些饿极了的人两眼几乎冒出幽绿的光。

冉槊亲自去交接粮食,他这些天两眼望穿,总算把押粮队盼来。一同到达的还有朱文逊,朱佥事一来,首先把牢里几个闹事的给问罪,要关两年。

冉槊觉得畅快,他自己是南关的镇守统帅,手握兵权,但对一些狗皮膏药似的百姓无计可施。闹事这些人虽然可气,真要他来断案,他是真的断不来,也不敢断。要说动机,他们算不上主谋,但是那些伤人的拳头是实打实落在官员身上的,庄奚到现在躺在cuang上下不来,所以怎么判,判到什么程度,冉槊很困扰。

南关不大不小,多少算个帝国要塞,他要是把事办砸了,指不定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弹劾一道,那不是吃个哑巴亏。

这下好了,朱文逊一来,把得罪人的事儿揽到自己头上。

朱文逊也是有自己的考量,闹事的灾民能信这些谣言,多半就是脑子轴,找人劝是劝不好的。要把他们放了出去,是给官府徒增麻烦,倒不如一刀切全办了,把消息隔绝,外面的灾民也不会知道。

朱佥事在来的路上就拟好赈灾方案,在衙门里召集了大小官吏,把具体事宜颁布下去。

无外是照陈例来做,每日发粮,按每户在册的人ko领取斤两,隔日领一次,粮食由守备军出人押到受灾乡邻,这样一层层的领取便可减轻他们的负累。至于河道,行洪的ko子为淤泥所塞,这就要请教庄奚了。

“另外,”朱文逊说到这,很有些鄙薄,端起茶杯喝ko凉茶润嗓子,“牢里那些闹事的就不要放出去了,脑子不清不楚的,别再做出什么浑事。”

温没有收到京师召回的诏书,依然留在南关,听朱文逊说完对关押的乱民的安排,沉思片刻,问他:“朱佥事想过没有,当时排查乱民的队伍只捉了一部分人回来,现在心有怨愤的灾民不在少数,这么定罪,恐怕火上浇油。”

朱文逊一看是锦衣卫,便干干巴巴地回道:“指挥大人常在御前奔走,想来对民间知之甚少,老百姓一辈子就图个三餐嚼谷,现在有了粮,把他们喂饱就能堵上嘴,哪会管牢里几个人的死活。”

温来南关只是为了押送囚犯,朱文逊既然有心独揽,他也不再过问。

接着,几人又在河道修整一事上询问了卧cuang的庄奚,全部敲定,就开始着人去施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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